《制造伍德斯托克》:伊甸园之门
1968年4月,“有一个梦想”的马丁路德金遭枪击身亡,当时仍在耶鲁大学法学院念书的希拉里义愤填膺,她到波士顿邮政广场前参加了示威游行,并在那邂逅了克林顿,就在这之后的几天,大洋彼岸的红色中国,全球左翼青年的偶像毛泽东发表了《支持美国黑人斗争的声明》;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评述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只因它太过于纷繁复杂,那是左翼的狂欢,“五月风暴”几乎颠覆了戴高乐政权,美国校园四处里悬挂着列宁和毛泽东像,西方激进的左翼学生热烈地讨论着胡志明、格瓦拉和卡斯特罗,日本的大学生走上街头,与东京警视厅的防爆部队发生武力对峙,最终演变成一场波澜壮阔的全国性学潮,尽管东欧有布拉格之春,但红潮似乎已经席卷了全球,世界仿佛都在左转。同年,鲍勃·迪伦发行了专辑《像一块滚石》,披头士乐队发行了《Hey Jude》,约翰·列侬发表了自己的政治宣言,滚石乐队的主唱贾格尔参加了美国大使馆前一场激烈的反战运动,还写下了满怀激情的《街头斗士》。
谁也说不清楚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精神是如何接近尾声的?是1968年8月洒满鲜血的芝加哥街头,还是关于和平变革的幻想破灭,抑或是美军入侵柬埔寨时校园里掀起的最后一次反战高潮?或许历史本身根本没有起点和终点,就如同那场象征着“爱与和平”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一般,在给那些迷茫的青年们打开了一扇乌托邦式的伊甸园之门后,很快就在抱怨、挫折和破坏中崩塌一样。
在摇滚乐迷看来,摇滚是一种生活方式,是一种反叛的态度,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正是通过给我们展现了这些抽象的意义是如何在三天三夜间一个农场里为五十万的嬉皮士打开了一扇伊甸园之门,并为后来一代又一代、不同地域的摇滚青年定义了摇滚音乐节的终极想象。
李安的《制造伍德斯托克》改编自Elliot Tiber的回忆录,结合当时的政治文化氛围,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和约翰·肯尼迪相继被暗杀,再加之美国深陷越战泥沼,反战情绪在国内愈演愈烈,那是一个社会大众处于极度挫折愤怒的年代。于是在当时阴霾灰暗压抑的气氛里,“爱与和平”的希望,就成了人们翘首期盼的乌托邦。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这个浓缩了六十年代最美好愿望的伊甸园里,嬉皮士们相互微笑,彼此拥抱,在雨后的泥浆中唱歌跳舞,在河里集体赤身裸体地戏水,在草地上实践着“要做爱不要作战”,迷幻药和摇滚、长发的嬉皮士们在小镇里彼此微笑,所有束缚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我想如果自己生活在那个六十年代,我一样会像这些嬉皮士一样爱上摇滚乐,最终像艾略特那样在嗑药后看到车顶色彩斑斓不断流动的五光十色和音乐节上波涛汹涌的人群们时泪流满面。对于经历过这场运动的人来说,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是六十年代反文化的象征,摇滚史上的永恒神话。
或许也是因为这场音乐会之于美国人太具有里程碑意义,于是自今年戛纳电影节展映后,李安的《制造伍德斯托克》就遭到了媒体的一致恶评,说电影以伍德斯托克为噱头,拍的还是李安电影中的家长里短。当然这部冗长的电影前半部分的铺陈还是比较沉闷的,对当时的历史和文化不了解的观众很有可能呼呼大睡而去。《制造伍德斯托克》并没有正面去表现音乐节的盛况,甚至我们连一个乐队的演出都没看到,看到的只是他尽量还原六十年代嬉皮文化的一个切面。导演尝试从个人角度出发,通过展示一个碰巧参与组织了这场盛会的迷茫青年——艾略特,如何被六十年代的时代氛围感染,如何在这场摇滚盛会中找到自己,一如那些犹如朝圣者般涌来白湖小镇的嬉皮士们,因此这部影片的主轴也不可能是音乐节本身。
作为一个与当时的“小镇价值观”格格不入的年轻人,艾略特被母亲“骗”回小镇,每天面对犹太母亲的高压偏激,同时还肩负着家庭旅馆经营不善造成的财务负担,艾略特的心情,应该犹如当时社会文化中乌云笼罩始终不能拨云见日般的沉重。影片中艾略特的父母延续了李安“家庭三部曲”中父母的性格,始终与子女有一层隔阂,《制造伍德斯托克》中父亲的放任随行,母亲的嗜钱如命,这些都决定了父母俩与儿子间必然产生某种矛盾,但这种矛盾却最终在一曲圆舞曲中得以化解。李安以往影片中那个固执、传统甚至带有些霸道的父亲形象,在《制造伍德斯托克》里全然转移到了母亲身上,这个遇事抓狂歇斯底里的悍妇,硬是把本来充裕的积蓄藏起来,强逼着儿子放弃自己的梦想回家打理毫无任何生气的家庭旅馆,这不得不让人把男主角与父亲联系起来,是否艾略特的父亲年轻时同样有梦,最后却被埋没了,影片最后艾略特问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是如何忍受她的,父亲一句“因为我爱她”化解了这个矛盾重重的家庭的所有怨念,艾略特的挣扎源于他对父母的爱恨交织却又不忍离弃,而通过小镇举办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我们可以看到艾略特一家人的矛盾是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最终在三天三夜的狂欢中寻找到自我认同,因此这部看似非典型李安的电影仍然是在凸显主人公在家庭关系中的内心转折。
从这个意义上说,以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作为陪衬也好,作为噱头也罢,去表现六十年代精神对个人的意义也未尝不可。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给那些迷茫的青年们打开了一扇伊甸园之门,他们离开父母与家庭,来到这个有泥沼和草原的农场寻找自由的乌托邦,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放纵与疯狂后,五十万名嬉皮士离开了小镇,当艾略特看着满目狼藉的音乐会现场时,他才终于决定要离开他的家,像杰克·凯鲁亚克一样上路去寻找他的个人解放。(文/何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