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应该是严肃的,还是扯淡的?这是个问题——对大学物理教授拉里·戈普尼克来说,这更是个严肃的问题。在科恩兄弟的导筒下,戈普尼克是个生活很严肃的男人:他严肃的对待工作,严肃的对待家人,严肃的对待邻里,严肃的对待自己的犹太信仰;换句话说,戈普尼克是个严肃的老师、严肃的丈夫、严肃的父亲、严肃的邻居、以及严肃——以前或许有点游离,但后来显然死心塌地——的犹太教徒。
科恩兄弟在片头加了八分钟的古装寓言小故事,一个雪夜不请自来的老者,妻子果断的给他胸口插了一刀,老者踉跄而去,但他究竟是魔鬼还是正常人,夫妻俩争论不休也没有结果。这与戈普尼克在讲台上不遗余力的描述的“薛定谔的猫”理论形成了巧妙的呼应。在量子力学中,“薛定谔的猫”形象的隐喻了微观粒子的随机状态,当然在这样高深的学术范畴中,那只猫是死是活与普通百姓无干,但若把这种随机性引申到日常生活和伦理道德的领域里,混沌之神难免使得一切都扯淡起来——观众们当然想知道,那个雪夜老者究竟是不是魔鬼?
康德说,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居然是可以被我们所认识的。而我们认识外部世界的不二法门便是因果逻辑,哲学家们会把这玩意总结成“logos”之类的东西,但是,事物之间的变化真的有因果联系么?量子力学已经彻底颠覆了这种朴素的认识观,上帝开始掷骰子了,这个世界不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运行的,而是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不确定性。
戈普尼克的分裂就在于他可以用满黑板的数学运算来证明事物的不确定性(梦中的这一场景让人忍俊不禁),而他在生活中却无法接受秩序的紊乱:为什么自己这么优秀,老婆竟会爱上隔壁的老鳏夫?为什么自己要给老婆和鳏夫腾地方,搬出家里住到汽车旅馆?为什么鳏夫好好的又出车祸死了?为什么鳏夫死了自己还要给他(自己妻子的未婚夫?)操办葬礼?为什么有人写匿名信诬陷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几乎任何宗教都包含着朴素的善恶有报道理,所以戈普尼克多少有些置疑上帝(这一神义论的经典诘难藉由他哥哥亚瑟之口说出)。他要去找拉比(犹太牧师)告解,但是,高深莫测的拉比们要么不见他,要么就是讲一个连他们自己也解释不了的故事——就像我们费尽心思理解片头的寓言小故事一样,戈普尼克听了以后便更加抓狂。
很哲学的主题,却被科恩兄弟阐述得妙趣横生,笑点迭出、酣畅淋漓,如果要形容这种喜剧技法的话,必须得套用那套炒股软件的名字——大智慧。
可怜的戈普尼克,他不知道,在生活中,他也是那只薛定谔的猫,一切都不遵循逻辑。
一切都不确定,来自韩国的朴同学究竟想不想贿赂他,账单究竟是不是朴爸爸付的,戈普尼克统统不知道,但是,思忖再三之后他还是改动了朴同学的不及格成绩。
于是,乌云压城,龙卷风将至,医生打来电话告诉他:要跟他严肃的谈一谈他的X光体检结果。
影片结束了。未来究竟怎样,还是像那只薛定谔的猫。
猫是死是活,其实只有猫知道。
不过在我看来,所谓“严肃的男人”,也许指的不是戈普尼克自己,而是他的儿子丹尼。当他在吸完大麻的状态下也出色的完成自己的犹太成人礼后,他见到了那位父亲一直想见而无缘的犹太老拉比马沙克。马沙克把丹尼上课被缴的随身听还给了他,此时丹尼冀望着马沙克能说出一番深奥的人生道理来,但老拉比只是淡淡的复述了几句歌词——正是丹尼上课偷听的Jefferson Airplane乐队的那首《Somebody To Love》。
这个道理,正像科恩兄弟在片头引用的那句犹太名言:“以质朴之心坦然的接受一切”。
我们都是薛定谔的猫,区别仅仅在于,你能否做一只淡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