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 人类危机时，电影更有生命力

《二十四城记》揭幕萨拉热窝电影节后，贾樟柯导演自波黑归来。他谈及此次巴尔干半岛之旅，称此次赴遥远国度的短暂之行，让他重新认识了电影这个媒介。因为他了解到在战争中的波黑，依然保持对电影的需求。因此他再次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对电影的信赖，他认为“电影不是一个即将衰亡的媒介，它在人类危机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有生命力”。

 

新浪娱乐：萨拉热窝电影节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特别陌生的电影节，波黑地区的电影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很熟悉。一说到萨拉热窝，我们的印象似乎只有风靡一时的《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

 

贾樟柯：因为忙于《河上的爱情》的后期工作，所以这次在萨拉热窝停留的时间很短，只有两天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我仍然愿意这么远飞过去，首先是因为我对这个地区电影的尊敬。因为在过去一段时间，一方面巴尔干地区战火纷飞，刚刚进入和平，但这个社会仍不是很稳定；另一方面，电影工作者同步地把他们自九十年代内战以来的经历通过电影及时地传达给全世界，为全人类提供了特别好的作品。比如，波黑女导演于2006年获得金熊奖的作品《格巴维察》，比如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无主之地》……这些高品质的波黑电影一直让我对波黑地区充满了向往，并对他们的电影工业充满想了解的热情。

 

新浪娱乐：您的每部作品都来到萨拉热窝电影节，参加过各个单元的放映是吗？

 

贾樟柯：我自己和萨拉热窝电影节结缘是在1998年的《小武》。《小武》在当年的柏林电影节推出之后，当时萨拉热窝电影节的节目策划、也就是后来娄烨《苏州河》的制片菲利浦找到我，向我介绍他们这个电影节的情况，在战火里他们的电影不仅生存下来而且依然怒放。很让我感动。即使战火纷飞，人类对文化和电影的追逐仍然不能停止，这是人类尊严的象征。

 

后来我的电影陆续在萨拉热窝电影节放映，直到今年终于才去到那。去萨拉热窝最大的印象是，虽然战争结束有一段时间了，但战争的阴影和创伤仍然在每个人的心里面。接待我的翻译和司机实际上年纪非常年轻，跟我们在中国大街上看到的年轻人没有区别，他们都是染了头发、非常开朗的年轻人，但当他们谈到战争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特别深刻痛苦的记忆。

 

给我开车的司机，他很小就随着母亲因为战争逃亡到德国。他清晰地记得他的房子被炸毁的时候，他被气浪从一个房间冲到另一个房间，他也清晰地记得从萨拉热窝逃亡到德国的旅途中的艰辛。

 

当你看到这个满大街都是咖啡音乐的城市，到处有印记在诉说它曾经被战火围困，它是于战火中重生的城市。到萨拉热窝后，我们由当时萨拉热窝保卫战前线的副总指挥陪同参观当时的攻事和要塞。这个副总指挥特别提到，即使在那样的战争环境里，不仅电影和出版没有停止，报纸、电视、戏剧演出，甚至包括选美都没有停止。U2在1995年根据这段经历写了一首歌，叫做《萨拉热窝小姐》。

 

我能够跟着我的电影去旅行，去到这些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觉得我很幸运。它能给我一种很大的见识上的开阔。萨拉热窝电影节因为有了这样一层战争的背景，所以它提供给对电影这个媒介在文化上更多的思考。我觉得不管人类在自身如何危机的关头，只要文化存在，文化的血脉不中断，就能保有该地区和该地区人民的尊严。

文化建设在极端的战争状态下是萨拉热窝之心构成的重要部分，是这些东西帮助人们经过了四年的围困，获得了和平。

 

新浪娱乐：整个萨拉热窝电影节的构成在我们看来非常有意思，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贾樟柯：它由三个很重要的单元构成。竞赛单元主要是巴尔干地区的电影，比如来自萨尔维亚、克罗地亚、科索沃、波黑的年轻导演的前两部作品，通过萨拉热窝电影节把本土的创作介绍到全世界。它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单元，也就是《二十四城记》揭幕的“国际大广角”单元，他们会把全球最重要的年度电影选进来。最后一个单元，是由菲利普主持的“新潮流”单元，它介绍全世界最年轻、最新导演的作品，也提供给波黑年轻导演一种参考。

 

新浪娱乐：这个电影节相较于以往你参与过的电影节有什么样的环节，或什么样的魅力让您印象深刻？

 

贾樟柯：我觉得印象最深刻的是，虽然他们的物质条件并不是非常好，但他们仍然非常信赖专家，他们愿意聘请专家听取专家意见，因此这个电影节的组织团队来自全世界。国际大广角的选片人就是美国的影评家汗威克，新潮流的选片人是法国的制片人菲利浦。

 

我觉得这点值得我们去学习，因为这些专家的确对当代世界电影非常熟悉和了解，所以他们能够在十四年内的时间里让萨拉热窝电影节成为国际重要的影展。

 

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让我看到了人类对电影的需要--即使在战争状态里人类也仍然需要看到自己的影像。所以，我觉得仍然需要电影。

 

其实电影面临的困难，所谓商业的压力或者新媒体对它的争夺也好，我觉得都微不足道。实际上人类在本质上还非常依赖电影。

 

这次巴尔干半岛之旅让我非常信赖电影，它不是一个即将衰亡的媒介，它在人类危机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有生命力。

 

 

新浪网 作者：赵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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