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导演耿军专访：无用武之地

 

 

 

 

 

　　董若渔 ：据说《 青年》 里面的故事，都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而成的，但是与电影中的结局有所出入？

 

　　耿军：是的。我每年过年回家一次，就会发现突然少了很多人。有的是因为拆迁，搬离了这，还有的突然就死了。比如《 青年》 里，有人谈恋爱，女方家要钱，他们家拿不出钱，眼看就要分手，他就想用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去逼女方家，一莽撞，就自杀，死了。

 

　　董若渔 ：是因为这几个朋友的意外事件，让你产生了创作这部片子的冲动？

 

　　耿军：创作归根到底，都会回到那个根儿上，回到你最熟悉的环境里去。《 烧烤》 是因为我发现的一个新闻，讲的是东北人在北京的故事，我就把它改编成了剧本。这里面的环境是我熟悉的，但又不是我家里的那种环境。后来就创作了《青年》，这里面有我最熟悉的环境，更容易有情感共鸣，知道这帮人原来都是什么样子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通过这种手段（影像），把故事就给写了，我差不多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写了三稿的剧本，给他们看，他们都觉得挺好，经过筹备，就开拍了。

 

　　董若渔：《青年》中，你在塑造这三个人物形象时，最侧重哪一个？

 

　　耿军：写东西时，常听人说，你要移情。这三个人当中，都有我个人的东西。金财那种死皮赖脸的东西，爱情是世界里面最大的事儿，这可能是我21、22时的状态；国庆那种为了义气，不顾一切，是我在24 、25 岁的状态；到了现在，是种无奈，这事即使办不成，也要硬着头皮上，要坚持住。有些事情，只要你去做，就还有点机会，站在原地，只有等死。这三个形象中都有我自己的东西。剧中还有个在北京得了乙肝回来治病的人，这里面也有我个人的经历，有一年我得了肺结核回去养病，我妈说我，你就不能穿身新衣服回来啊！在我们那里，穿旧衣服回来，就会让人觉得你在外面混得不咋样。像这些感受都会放进片子中。要说侧重，也是相对而言的，是铁英那种“硬着头皮也要上”的精神。就像片子的结尾，铁英看到发廊门口停一特好的车，但还是拎着猪头肉走了进去。尽管有困难，还是要硬着头皮上，结尾剪到那儿，我有种武侠的感觉出来了，那种上战场的感觉，去继续碰壁，继续被抬出来，然后继续碰壁，青年嘛，就是要有种“我能”的气魄。

 

　　董若渔 ：谈谈你对片中青年和马的关系上的处理。

 

　　耿军：都是无用武之地，马应该是在草原上驰骋的，现在被关在铁笼子里，送进工厂，处理成肉和皮。我们的青年也是一样，应该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如日中天的感觉，但他们身处的环境变了，变得恶劣，就丧失了用武之地了。我小时候，经常能看见马车牛车，现在都被柴油机取代了，工业文明取代了很多东西，人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这是种工业的悲哀。

 

　　董若渔 ：那你认为片中青年的悲哀是什么？

 

　　耿军：无用武之地吧，他只能在那个环境中，没有办法。

 

　　董若渔 ：但他们也可以选择跳离这个环境目阿。

 

　　耿军：跳离这个环境的人，他还是会面临另一个困境，每个层次都有每个层次的困境，跳离了这个，还有新的困境，关键是他们没有话语权，解决不了这些困境。

 

　　董若渔 ：那你如何引导这些非专业演员进入角色？

 

　　耿军：之前就把那个东西（剧本）给他们，然后到我家里，几个演员对一对词，完了走几遍，找找感觉，把我写的废话就给去了，用他们自己觉得最自然的方式来说。表演上障碍不是很大，倒是因为机器架在那边，地方比较小，演员也会有点紧张，才会一遍遍来，最多也就是27 、28 遍吧。

 

　　董若渔 ：你的片子中，似乎都没有国家机器的影子？

 

　　耿军：这可能和我这个人有关，不太去相信制度的东西，我一直就处在这种非正常的体制下，我周围的人也基本是这样一个状态，我也不太喜欢什么官方介入。我们这帮人，都是在这个城市中苦苦挣扎的，人民内部有矛盾，人民内部解决。当然这种无政府状态是相对的，大家还得受到制约，我们只是处于边缘。

 

　　董若渔 ：是否会一直远离主流？

 

　　耿军：我没有把电影分得那么清，什么商业电影、艺术电影、主流电影和非主流电影。我觉得艺术最重要的就是自由，你能达到创作上的自由，加上想象力和对艺术的追求，相互结合得非常好，就能产生好的艺术作品。你不能说电影院里放的就是主流电影、商业电影。我认为应该是偏向什么，而不是走哪个极端，我想做些大家喜欢看的东西，但也许观众不喜欢呢。

 

　　董若渔 ：接下来，要拍什么片子？

 

　　耿军：现在手头有两个剧本，一个叫《 佳木斯》 ，是讲一个城市的杀人事件，围绕几个家庭的发生的故事，比较生活流的一个东西。还有个是自己写的，叫《东北虎》，是个荒诞的故事，有点像青年里面的马，无用武之地，它们现在只能在笼子里面被人看，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和我们人的局面是一样的，我们被文化侵犯，我们自己的东西会越来越模糊，这会是部好看的凶猛的东西。

 

　　铁英，是我中学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哥们长得也挺精神，追求我们附近发廊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孩儿，眼看这事就要成了。他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时，摔了下来，把脑袋摔裂了。事情过了一年，他才出现在我们面前，走路都慢一拍，我们当时就觉得他彻底废了。发廊那女孩后来跟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又过了两年，铁英就慢慢康复了，还找了一个长得挺好看的老婆，有了一个孩子，就是说话还有点I 侵，但没死，也有了下一代，挺好的结局。最后，我就把这些因素都戏剧性的编在一起，既有他们的影子，又有我自己想象的东西，就成这部片子了。   

 

　　还有个是我的中学同学，他非常聪明，我在片中就用了他的本名一汪国庆。我过年回家，听说他已经死了。因为参加一个朋友聚会，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彻底摔瘫了。几个月的时间，家里也没钱治疗，他就从楼梯上跳了下来，第一次没成，第二次就摔死了。但是在电影中，我就把他处理成一个为了义气被人打死的形象，这其实是一回事，喝酒，莽撞，都和义气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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