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舌》影评: 改造身体,改造爱情

2004年，日本第130届芥川文学奖的获得者是两位少女作家，一个是19岁的早稻田大学教育学部二年级学生绵矢莉莎，另一个是20岁的金原瞳，她们俩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芥川奖得主，那一年，金原瞳获得芥川奖的作品是小说《蛇舌》。四年后的2008年，七十三岁的著名导演蜷川幸雄将《蛇舌》搬上了银幕，以擅长改编莎士比亚戏剧而著称的话剧导演蜷川幸雄轻易不拍电影，目前也只拍过四部，由此可以看出《蛇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蛇舌》是二十岁的金原瞳和七十三岁的蜷川幸雄在电影上的一次激情碰撞，青春的叛逆在一位长者的眼里，显得更为猛烈。
 
“开叉的舌头，你听说过吗？”
“什么？开叉，你是说舌头有分开的？”
“对对，就象蛇呀，蜥蜴那样的舌头。人的舌头也可以变成那样呢！”
他说着，有滋有味地将嘴里的香烟取到手里，调皮的将舌头伸的长长的。他的舌头，果然象那蛇舌似的，中间是分开的。我凑过脸去想仔细看一下，可他马上把右边那片舌头灵活的卷起来，把手里的香烟一下子夹到两片舌头的中间。
 
如同小说一样，在电影的开始，蜷川幸雄直截了当的向我们解释了什么是蛇舌，接着带领我们进入到了那个为常人所不知的世界，那里有朋克、纹身、夸张的发型、怪异的服饰，还有蛇舌族最热衷的事情：穿孔、打洞，每一种摧残身体的方式，在他们看来都是对青春的一次洗礼，因为他们不认为那是对身体的摧残，而是对身体改造。
 
就在那个灯光闪烁的CLUB里，故事的女主人公路易认识了一个蛇舌族青年阿玛，她迷恋于阿玛的蛇舌和纹身，和阿玛住在了一起，路易也想纹身改造自己的身体，于是阿玛带他到阿柴那里纹身，结果阿柴也喜欢上了路易，于是三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复杂而怪异。
 
《蛇舌》有一点自传的性质，很象最近几年兴起的“身体写作”之类的作品，看来“身体写作”不仅在我们国家有，日本也有，只不过在我们国家至今还是毁誉参半，甚至一度被视为洪水猛兽，而在日本却受到了最重要的文学奖的青睐。“身体写作”或许是一种世界潮流，更是一种社会现象。外界对年轻人的不认可，年轻人对外界的漠然，只能使他们转向身体，在对身体的迷恋中得到慰藉，对于不可捉摸的世界而言，也只有身体是他们可以把握得，所以本来应该是对世界的改造却最终转向了对身体的改造。
 
世界与年轻人的关系，在电影的开头，蜷川幸雄就向观众阐释得很清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头，本应是吵杂热闹的，可是却没有声音，冷冷清清的，当路易进入到CLUB里，里面的男男女女蹦的很HIGH，但那音乐却是闷闷的。原来路易一直带着耳机，这仿佛是对世界的隔绝，直到她看到了阿玛，才摘下耳机，因为在阿玛的身体上，她找到了认同感。和阿玛相遇时，路易带着耳机，这一细节在原小说中是没有的，蜷川幸雄的改编，看似信手拈来，其实用意很深刻，与其说是交代了路易的背景，不如说是在为整部电影画龙点睛。这一隔绝，既隔绝出一个自给自足的蛇舌族世界，也为这个世界的悲剧性结局埋下了一颗种子。这是老导演蜷川幸雄比少女作家金原瞳深刻的地方，金原瞳只迷恋于事物的表象，而蜷川幸雄看到了这表象后的根源，而又一种不经意的方式道出。
 
《蛇舌》整部影片的气息，让人想起了曾流行于六七十年代的私摄影，影片里流露出的另类、荒乱、颓废、脆弱、、甚至些许的虐恋气质，与私摄影大师荒木经惟和南·戈尔丁的作品，遥相呼应。荒木经惟的作品里时常出现一些甚至虐恋的主题，而南·戈尔丁则始终将镜头对准她身边的朋友——那些自我放逐于主流社会以外的年轻人，《蛇舌》似乎是他们的综合体，他们展现的都是那些处在社会边缘的边缘的群体。在常人眼里，这些所谓身体改造的年轻人都是些怪异的不可接近的，甚至于不可理解不可理喻的。
 
随着身体的改造，爱情也被改造了，于是影片里三个主人公的关系也在不断变化。路易爱阿玛，想拥有和阿玛一样的纹身与蛇舌，爱情改造了身体。而在改造身体的时候，路易又爱上了阿柴，尽管那是一种带有虐恋性质的爱，此时，身体又改造了爱情，原本应该神圣的爱情在他们面前却混乱的没有了界限，最终只能是一场悲剧。
 
如果说青春总是残酷的，那么这些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蛇舌族青年的青春则更加残酷，他们的暴烈，他们的奇装异服，他们对身体的改造，与其说是对独立与反抗的标榜，不如说是呐喊，对社会忽视他们的一种应激性的反应，他们最终渴望的却是认同。影片的结尾阿柴做了一个梦，他和他以前的好朋友见面，却迟到了，朋友都很不满，围着他唱歌，迟到的成长，注定与社会格格不入，也注定了此后再成长的残酷。
 
显然，在这残酷的土壤上孕育爱情之花，从它盛开之日起，就是滴着鲜血的。正如阿玛送给路易的爱的信物，竟然是一颗曾骚扰过路易的小混混的牙齿。
 
残酷的青春孕育了滴血的爱情，而爱情则见证了青春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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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柏拉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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