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生活》影评: 过去与现在

路易·德吕克奖号称‘电影界的龚古尔奖’，可见其在法国电影圈的权威性。这种权威性有时候又有些古板的学院派味道，相对于更商业化的后辈‘恺撒奖’来说，爷爷辈的德吕克评审团们的眼光，依然显得老辣而不失怀旧。12月12日的香榭丽舍大道，同样是在餐厅里颁发的法国年度最佳电影奖，和今年的龚古尔一样，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今年的获奖者是纪录片《现代生活》（La vie moderne），击败了金棕榈得主《墙壁之间》、明星云集的《圣诞故事》等诸多强手，从评审团主席，同时也是戛纳电影节主席吉列·雅克布手中接过了最高荣誉。
 
雷蒙·德帕东执导的这部《现代生活》，之所以能以纪录片的形式，超过其他六部故事片，获得了评审委员会的青睐，正在与他用镜头连接起了过去与现在，童年与老年。影片忠实的记录了法国山区Garet农庄10年的生活变迁，导演用平和的镜头语言，把最自然，最完整的原生态时空展现给观众，阐释了纪录片的价值规范，一种对主题契而不舍的追寻。德吕克奖上一次颁给纪录片，还是2002年的《是与有》，《现代生活》于5月份入选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获得业内的广泛好评，10月末公映至今，观众的口碑同样不俗。《电影手册》的编辑们，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对这部片子格外推崇，杂志的封面就是片中年迈的老农夫。《手册》亦曾对导演德帕东做过长篇访谈。虽然影片并未在戛纳获奖，但在影评人迪尔·梅朗热，雅克·芒德布等人眼里，它是绝对的满分。“无与伦比的细腻，给我们带来最简单，也最自然的印象”。
 
说来雷蒙·德帕东也算是法国影坛老资格的电影人了，能一人身兼导演，编剧，制片，摄影和音效数职，偶尔还客串上场表演一把。多年的从影生涯，让德帕东对电影的本质和诉求，有着自己的理解方式和经验。尤其在摄影上，德帕东在这个领域的成就，不亚于其作为导演时的声名。影片中有许多优美的田园风光，在内外景上处理的柔和而富有诗意，无论是春天的农田还是冬日的雪谷，都有种‘巴比松画派’静中取动的意味。德帕东在用光和构图上的纯熟把握，使得这无甚主题的纪录片并不太沉闷，场景之间依然有着一丝流畅的‘空气感’，这一点又有些像让·雷诺阿的风格（当然比不上《乡间一日》的戏剧性）。靠着导演多年的拍摄功力，其多部剧情片和纪录片都获得了凯撒和戛纳的肯定，尤其是上一部《10号法庭》的成功，带给德帕东足够的财政支持，得以把这部《现代生活》圆满完成。
 
《现代生活》其实是雷蒙·德帕东长期计划的纪录片系列最后一部，整个三部曲名为《乡间掠影》。由于投资和发行的缘故，第一部《靠近》和第二部《每日琐记》都只以‘电视电影’的形式来制作完成。到了这最后一部，终于在德帕东的坚持下拍成了胶片电影，在法国院线正式上映，并顺利送展了戛纳电影节。一般说来，纪录片的制作周期长，商业回报率低，需要特殊资金的支持。德帕东能够完成这农夫三部曲的经久十年，也要归功于法国国家电视集团和Canal+电视频道的支持。法国许多政策，对于非商业电影的制作者来说，可谓雪中送炭，譬如‘预付金’份额，就让导演制品能在影片完成前，先透支部分票房充作经费，不至于资金枯竭而半途而废。德帕东就是靠着这种扶持政策和前期信誉，一步步把纪录片拍到透彻，把自己的乡间画卷装入一个流动的相框。
 
‘直接电影’的倡导者曾有个著名的‘墙上的苍蝇’理论，把纪录片的摄像机比喻成不动声色的静物，丝毫不介入被摄者的生活。这个理论落到《现代生活》里，又稍有不同。德帕东平缓的镜头，不算是飞舞停定的苍蝇，更像是只年迈憨直的老黄牛，跟着自己的主人，早出晚归在田间的小土路上。这种朴实的长镜头，给银幕前观众带来一种临场感，仿佛自己就是这村里的一员，和农户们同作同息。德帕东的拍摄初衷，来自于自己对童年的追忆，体现在镜头里，同样给观众们带来了怀旧的气息。仿佛自己也成了‘少小离家老大归’的游子，耳听过去的朋友娓娓道来，有的老人也禁不住眼中湿润了。导演把观众带入到一户户采访者的家中，像老朋友串门一样，把摄像机随手一搁，就开始聊天唠嗑。采访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都是些生活上的琐碎小事，人们早已忘记了镜头的存在。影片可爱之处，对于我来说，更在于其拍摄手法所传递出来的一种乐观，一种远离都市喧嚣的生命存在感。《现代生活》中的老大爷，牙都掉光了，采访时说着一口漏风的南部方言，在风雨中仍然固守着自己的家园。倾诉笑骂的话语里，无处不是对乡土的依恋，10年对于一部电影或许太长，可对于这里生活的祖祖辈辈来说，只是弹指一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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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L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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