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的金鱼姬》: 宫崎骏新作

 

在所有宫老监督的作品中，本片可能算是情节最简单的了。俺本以为金鱼姬父母之间可能有啥“禁断之恋”的，没有；俺也以为老人院几个老太太有啥暗藏异能之类的，没有；俺还以为小宗介与金鱼姬之间的关系会一波三折、经受不少磨难呢，没有。

 

总之，像前作《哈尔的移动城堡》一样，宫大师再次证明了俺的无知与无聊。当然，一贯谦逊的宫老肯定不会明着指正观者的庸俗，只是俺的俗套想象和宫老的质朴影像一对撞，自然而然地就衬出某人CK下的小来。

 

武侠FANS们都清楚，那个世界里似乎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越是高手，越是返璞归真，用的招式越简单；或者应该这样说：越是大师，再简单的招式到他们手里，也会绽放出极光一般的惊艳魅力。从这点来看，宫老搞掂这么一个最简单的童话，的确是驾轻就熟的。

 

依俺个人粗浅的看法，宫老作品的魅力，和其他极为动画大牛颇有不同。相对而言，大友克洋基本上侧重于叙事，作品中吸引人的往往是各种故事与场景的设定，人设方面比较一般，也不注重经营性格。押井守大神的作品是以影像为核心，不管是人物还是哲理，都是通过绚丽之极的影像技巧来经营，算是日本动画知名人物中最接近“电影作者”的家伙。宫老的特色嘛，俺总觉得是以角色为中心的，他笔下的人物，总是既可爱又可亲；他的故事可以是波澜壮阔或者纷繁复杂的，但那都是为了突出人物性格，而不是要“故意”表现什么场景或者千秋大义之类的（唯一主题先行的可能是《幽灵公主》，而该片中两位主角性格恰恰比较单调而缺乏立体感）。在宫老的作品里，我们总是能感受到什么叫人物的“鲜活”——正如同在老一辈武侠大家的世界里，只有在金老爷子那才能感受到“鲜活”人物一样；其他大家可能有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但那种性格，多半是“用力描绘”出来的，不像是从“字里行间蹦出来”那般了无痕迹。

 

这次的“波妞”果然没令人失望。因为之前没有关注该片的任何剧情信息，所以在观看的过程中还是有些惊喜的。例如，俺本来没期待还处于“人面金鱼”状态的波妞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基本把俺打回五岁的时光，想象当年如果在光屁股捉蝌蚪的时候捉到一只会讲话的金鱼时会是多么的高兴。个人尤其喜爱变身后的波妞在宗介家过夜的场景，波妞那种事事都要粘着宗介、然后总是兴高采烈重复宗介的回答与动作、然后还精力无穷地蹦来跳去的情形，实在是太有生活底蕴了。这种底蕴不是说它一定是重复了生活中的内容，恰恰相反，波妞的设定明显是超出了现实生活的体验，但偏偏就让人觉得亲切得不得了。这种细腻的功力，俺认为是宫老的法宝，他不像押井守同学那样通过镜头调度来构筑令人心醉神迷的场景，他是恰到好处地用细节来丰满人物。这些细节无需很多，一两个传神就足够了，宫老在本片中做到了，至少在波妞身上是如此。

 

其实，宗介小朋友也很可爱，看起来有点木头木脑，但既善良又聪明，与老人院诸位奶奶的互动以及与远方爸爸的信号交流都能说明。但是，宗介这个角色并不出彩，不要说和波妞比，就算是与他那时而温良娴熟、时而神猛大条的老妈比，宗介的形象也有些单薄。不过可惜的是，老妈的生动形象并没有一以贯之，前三分之二生龙活虎，特别是揸车的神勇高杆与持家做菜的细腻温柔和大发老公脾气时的娇嗔情绪，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好玩。虽说俺很喜欢片中的波妞，但如果俺是宗介那年纪的话，俺多半会调戏他那个硬要看他金鱼的女同学：波妞同学太纯真了，太“一往情深”了，动不动就像八脚鱼一样将人缠住，挑战性未免低了些；那位小娘皮女同学就不一样了，她不仅傲气十足、俨然对宗介颐指气使，还脆弱爱哭、死爱打扮、蛮不讲理……有了这样的小妞，生活难道不会丰富多彩？可怜宗介被波妞套牢了……

 

啊哦~~一不小心跑题了，嘿嘿。言归正传，和同样善于塑造人物的金庸大侠一样，宫老爷子作品中人物群像都是很饱满的，而且尤其体现在配角身上。可惜，这种优良传统自《千与千寻》之后是越发难以见到了，后来几部作品中的配角总让人感觉不过瘾，仿佛勾起人的兴趣却又虚晃一跑了，这种策略于功夫于调情都是妙招，但用在塑造人物上，个人认为不大可取。因为这样的后果不是像故事或影像那样可以有“意犹未尽”的余韵，这里形象的缺失就是缺失，没有想象空间而言。

 

具体而言，影片后四分之一里，无论是波妞的父母，还是宗介的老妈，在形象塑造上都是不进则退，由性格鲜明蜕化到模糊一团。不是俺八卦，总觉得波妞老爸这个角色的设计有些过于简陋了，她与海神有着怎样荡气回肠的传奇啊，影片不纠结于这个非主人公的线索也罢，但在故事有限的内容里，波妞老爸的所作所为仍然显得有些无头无脑，缺乏铺垫，他与老婆之间的互动也基本上是干巴巴无比，缺乏动人的细节。说到波妞她妈，俺就更心痛：就形象而言，这位红发美人是多么令人惊艳啊，简直就是俺最心耐的雨师妾姐姐的化身嘛……可惜可惜，她在本片中只有初次露面时的“呼啦”效应，之后再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纯粹是在应景而已。

 

这些未必是大问题，但放在宫崎骏同学的作品里，就分外令人不舒服。“舒服”是俺对宫崎骏经典作品的总体印象，千万别跟俺说是他的人文关怀之类，听着就倒胃口。宫大师也罢，其他大师也罢，单独将其主题搬出来其实都不过如此——按照偶们亲耐的本体论同学们的意思——都不过是嚼人舌头而已（都是其他媒体、一般是文字记载、分析得很透彻的东东），电影的高下之分，应当在于是否演绎得令人非常舒服地接受、或者不知不觉的思考那些所谓的“要表达的东西”。

 

看到有些同学说宫老在本片中又玩了下环保概念，俺不是很同意。的确，片中“波妞陷网”一幕，会促使人想起人类过度消费啦、环境污染啊之类的东东，但这最多只是顺带“点”一下，和影片的主题没有任何紧密的联系。事实上，俺感觉宫老这次恰恰是太局限于波妞的故事了，而忽视了其他一些“人”的东西。

 

片中一个高潮场景，是波妞率领海啸波涛追赶宗介，在视觉与情感上都比较过瘾，但俺有点不解：波妞小朋友将大水涨到了宗介他家门口，那山下的居民怎么办？不要告俺说他们都安全撤出去了哦~~~一来波妞此次属于任性而为，恐怕超出任何天气监测小组的预测能力，怎么能提前反应呢？二则，即使有撤退的背景故事，那按常规，老人院一般都是被列为首要撤退目标的，可俺们后来分明看见老人院整个被淹了个透而几位老太太都没撤出…….那俺们似乎可以推断还有很多优先顺序不如老人院的人家被大水覆灭的情况。整个小镇毫无疑问都被淹掉了，这里先且不论人员伤亡，单就“水淹小镇”这个设定而言，就令人很不舒服，等于是波妞为了一己之利而祸害了整个小镇，对这个单纯可爱的人物形象而言，俺认为是一大削弱。当然，很多同志选择对此视而不见，那俺也没办法。

 

不是说童话或者儿童奇幻就不能有伤亡了，只是每一部影片都有其整体氛围，这种氛围限定了具体情节表现的内容与尺度。这样的情节，放在《风之谷》或者《幽灵公主》之类的作品中，俺认为都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些影片的整体氛围能够容纳必要的牺牲与伤害，《悬崖上的金鱼姬》则没有这种调调。宫崎骏一方面将本片拍得完全回归童真的美好与阳光，另一方面却有不顾主人公以外的龙套镇民的“阴暗”，这无论怎么说都有些不协调，让俺心里有个化解不了的疙瘩。

 

也许有人会质问：你丫吹毛求这么多屁干嘛？看见充满童真的纯洁情谊感动一把就行了，管其他东西干嘛呢？咋听这是对宫大师的维护，其实，俺认为恰恰是对宫老能力的怀疑：宫大师什么时候拿作品的部分优点来掩盖过其他方面的不足？《猫的报恩》之前的作品，几乎都是完美的，在各自设定的框架内部几乎各方面都很扎实，无懈可击，看起来令人赞叹。

 

相对于自己的经典，宫大师这次的出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而是“简陋”。多愁善感人士可以为局部的童趣感动，但是无法掩盖宫老已经涣散的掌控力与创造力。《悬崖上的金鱼姬》的背后，果然是宫老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动画帝国。

 

 

作者: 红袖添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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