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剧《一起来看流星雨》: 拥抱灵光消逝的年代

　　如果我们对本雅明那个含混不清又褒贬两可的概念还有一些记忆的话，我们知道，艺术制品的“灵光”已经消失得太长久了，长久到已经不再能承负人们提出问题的新方式。在这个国家，人们的问题就更加诡异。本雅明不喜欢在画廊里观赏艺术，而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画廊。本雅明哀叹灵光消逝在复制品出炉的那一刹那，而我们其实连真正的复制品都没有做出来多少。我们制作的大抵都是“复制之复制”：从漫画艺术家的原作到日韩电视台改编作品再到我们自己的山寨。这里何曾有过灵光消逝时的惊鸿一瞥？这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思想来照射的死水一潭。
　　
　　机械复制时代的流水线不仅把梵高神圣的螺旋光晕全压制成了三色套印的明信片，还把艺术欣赏者打回“看客”的猥琐本相。在“一起来看流星雨”这个题目中，就以“看”字表示着对看客们的亲切呼唤，也暗示着整部作品的终极诉求——不论目光里是否充满刀剑，只要看官们的双眼确乎看了，我的价值就确立了。
　　
　　看客身份浸泡在至少两种瑰丽的营养液里：一种是权力的液体，犹如杨小滨解读超级女声时所说：当评委把“骂煞”的精神子弹（当然也常常会是“捧杀”的糖衣炮弹）射向怀有美丽憧憬的少女们时，看客的立场完全站到了权力的一边。……我们在幻觉中“内模仿”了评委的权力，就像我们在幻觉中“内模仿”了国家的权力。看客性根深蒂固的扎根，源于我们拒绝成长的历史秘密。看客性一呼百应的勃发，源于我们自卑却又禁不起质疑的自尊心，需要在集体无意识中寻找庇护所。
　　
　　另一种是财富的液体。拜金主义作品不断勾引着看客把内心的过度欲望体认为现实，把贫富差距的畸形现状体认为合理，使看客们即使在全身美特斯邦威的情况下依然以为自己是爱马仕的忠实拥趸，在年薪不超过5万的情况下依然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法拉利俱乐部的会员。他们禁不住地想看“盘龙云海”和楚雨荨如何将名爵和舒蕾指认为名牌，又禁不住地要骂这算哪门子的名牌，越看越想骂，越骂越想看，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品位和财富上居于高位的慢性幻想、在智商上尚未落后于群氓的可悲幻觉。
　　
　　然而，我们不要忘了，如果我们果真是群氓，我们也是刚刚由无可无不可的兽类变为有喜怒哀乐的人类的群氓；指责大众低俗，不如先告诉我们，我们拥有低俗的权利。精英的落后正在于他们指责人民的落后。
　　
　　本雅明所认识的灵光消逝的好处——为革命提供广泛而一致的知识力量——也许不再是一件好处，而我们时代的机械也确实已经不再只是复制的平台而更多地成为了创生的平台，本雅明热衷的艺术政治化成了它的第一个敌人。在艺术高度政治化的国家，太多的艺术内容已经不是好与坏的问题，而是有和无的问题。爱情、情欲之上，承负着各种权威的角力。和青春剧一样，腐朽的意识形态话语和斗争叙事也在尝试借爱情话语之壳获得新生，毕竟爱情纠葛很可能是“消灭了一切压迫的”共产社会里唯一可以合法存在的矛盾，其结果只能是老人价值观对新生价值观的继续污染。信仰崩溃后，老一代的爱欲已经在不知神明的社会里得到了解放，而年轻一代的力比多却被逼着承受变本加厉的压抑，在他们瘦弱又充满欲望的身躯旁边，四处是不可触碰的雷区。年轻人们急着声讨流星雨剧组在厦大的拍摄是对厦大的无耻亵渎，却对北大以身份证和限额来控制自由出入的排外规则不置一词。在开放、自由与爱的青春精神已经无法从现实和内心之中找寻，而外来的作品无法在各种剪刀和蟹钳之间立足的时候，模仿之模仿也许就是这个灵光消逝的年代最丰富且质量最高的制成品。
　　
　　所以，我还是喜欢“一起来看流星雨”这部剧的。《花样男子》的原作甚至老让我想到“傲慢与偏见”：多金、傲慢却从一开始就爱上女主的男主，有点善良又有点贫穷、本来只欣赏谦逊有爱心的帅哥却最终发现男主傲慢面具下的闪光点的女主……虽然男人们的造型实在可怖，但就演技、故事、布景、道具的华丽来说，山寨版并不逊色于其他版。大陆的头几部真正的偶像剧能达到这个水平，我感觉很不错。
　　
　　布勒东说：艺术作品要能为反映未来的脉动而战栗。有些艺术品确实在战栗着，还将长久地处在战栗中，因为在灵光消逝的天空里，到处浮现着老人们狰狞的笑脸。它们只能等待，直到未来那天。到了那一天，我们的国家定要领受她的新的名字：少年中国。

文/晨光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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