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世间所有的不对——《满城尽带黄金甲》

与冯小刚的《夜宴》一样，这又是一部围绕女性的欲望与阴谋而展开故事的影片，张艺谋又回到了他早期电影的故事母题——女性试图在男权社会进行突围，最后一败涂地。这对张艺谋与巩俐来说，操作起来可是说是游刃有余。当皇后告诉元杰太子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元杰问：他会说出来吗？皇后说：菊花绣了，总要让它开一回吧。皇后心里也清楚计划的成功率极低，以篡位起家登上皇位的人决不会重蹈前人的复辙。无论如何她都要鱼死网破地搏一下，因为她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片中有一段皇帝带着皇后的手在桌案上大书“忠孝礼义”，表达的即是皇权不容置疑的绝对控制，这是皇帝面对皇后的挑衅而采取的心理威慑。在整部电影中皇帝反复强调都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令人诧异的是皇帝是校尉出身，在梁国的帮助下，阴谋篡位而登上皇位，通常使用非常手段上台的帝王是非常忌讳以“忠”为首要训诫的，号召臣子们忠于主子，那岂不自打嘴巴？

影片的起转承合基本符合讲好一个故事的要求，至少故事不再是破绽百出，授人以笑柄。这不仅是张氏娱乐大片的进步，可以视作是国产大片跨出的一大步，应该“恭喜”一下。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可以商榷的，比如太子从蒋蝉口里得知皇后让绣工坊绣万朵菊花给兵部侍郎，知道宫中要出大事。蒋蝉是从她父亲蒋太医处得知的，蒋太医替皇帝给皇后下毒，算得上是皇帝的心腹吧，他岂有不告密之理？后来皇帝告诉皇后是太子泄密，是故意打击皇后其实早就心知肚明还是事实如此？从影片来看，似乎后者可能性较大。这就让人费解了，皇后张罗的简直就是一场事先张扬的政变，一切尽在掌握的皇帝非要等到懦弱无能太子告密才知晓？还有宫中埋伏的军队，元杰为当日值令官，这么大规模的兵力调度居然丝毫没有察觉，这人山人海的军队还有“盾牌城墙”能藏到哪里去，这真是一个技术难题。

张艺谋的审美真是让人越来越不敢恭维，《满城尽带黄金甲》，居然全片都在点题，真的是画面一片金灿灿的，连皇帝、皇后浑身上下都是一片金黄，难道这就是编导心目中富贵堂皇的帝王气派？这就好比村姑想象中皇太后吃的大饼是一定是肉馅的一样幽默。记得某位破落贵族炫耀曾经的辉煌：我家只有佣人娘姨才披金戴银的。其理由：就是浑身上下都披挂黄金，才几斤重，值多少钱啊？阿Q精神不宜提倡，但至少可以说明一些问题。现代人自然都没见识过残唐五代的皇室宫殿，至少读过小杜的《阿房宫赋》吧，他描绘是虽然是剧秦的奢靡，而且不乏文人的艺术夸张，但我相信他一定借鉴了晚唐的长安宫殿，这就象《金瓶梅》讲的是宋朝的故事反映却是明朝风俗一样的道理。看小杜描绘秦朝统治者的奢侈：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只有暴发户才会将家里布置得金碧辉煌，铺天盖地都是黄金，连马桶都是纯金打造的，一不小心摔个跟头能撞出脑震荡。当然，如果张艺谋有意布置这般恶俗来反映校尉出身的皇帝侥幸篡位成功，贵为天子仍无法改变其固有低俗审美品味，一味地铺陈黄金来满足自己的富贵梦，就象他抢了别人的江山，荣登大宝后却训诫皇后、王子及大臣们要“忠”字为先、要循规蹈矩、不可造次一样虚伪可憎的话。不得不承认，张艺谋全篇的反讽运用得非常成功。

张艺谋的电影一向被认为是拍给外国人看的，影片的确在许多主题表达上可以看到西方文化的影响，比如莎士比亚戏剧、弗洛伊德学说之类，其实就是影片的原本《雷雨》也是借鉴了西方戏剧的表现元素，中国现代文学（从“五四”之后算起）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至少在“手足相残”的主题上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从魏晋曹家兄弟“相煎何太急”到唐初“玄武门之变”的逼父弑兄。因为曹子建的文才、唐太宗的文功武略得以流传百世，其实这种“兄弟阋于墙”的故事在任何朝代都是司空见惯的。个人认为元成拔剑刺死太子是影片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在之前元成一直以可爱的小弟形象出现世人面前，流离于故事之外，即使为这一剑做过一些铺陈，观众也往往理解为对长兄与生母奸事的愤怒，但没有料到他一直觊觎的是他根本无力染指的皇位。皇室成员为了权欲勾心斗争人伦尽丧，连未成年的孩童也不能幸免，这是影片最出彩的一笔。

影片的表演上巩俐是最为出色的，什么样复杂的心思都放在脸上（不是讽刺，是褒意的），尤其与周润发的对手戏，眼光锐利到能在对方的脸上戳出个洞来。周润发也有不少独写镜头，表现出职业演员的表演素养，将皇帝的声势（不管是不是虚张的）与狠毒（其中也夹杂着无奈）都表现得入木三分。周杰伦的饰演的元杰是最单纯的，在如此复杂的人际关系还能保持这般纯真，有些匪夷所思，因此所以人物感觉略有些异样。作为影片的重要卖点，本来他还可担当更重要的角色的，只不过表演毕竟不是他的本行，客观地说还是称职的，但是要说表现多少表演天赋，似乎还不尽然。太子的角色是影片的一大笑料，刘烨一说话，底下就发笑，这跟他的角色性格，他的表演、还有台词都有关系。其他的演员似乎都中规中矩，说不出好，也不能说糟。

影片中的情感几乎都是反伦理的，无法得到观众的共鸣；片中也没有一个可爱的角色能让观众由衷喜欢的，这是影片最大的败笔，也是中国大片的通病。不知为什么中国的娱乐大片反映都是人性中黑暗、丑陋的方面（或许《无极》歌颂真挚的爱情算得上是正面的，甚至可以让时光倒流，由于过于高蹈虚空，观众并不认可），这本是小制作的文艺片涉猎的范畴。通常高投资的商业娱乐大片都是主题简单、积极向上的，因为要在全世界范围内争取最大数量的观众，片中主角可以由于剧情的需要存在心理弧线，但最终的结局往往是光明的，让绝大多数观众得偿所愿地离开电影院。商业娱乐片当然是有它的创作基本规律的，中国在高额投资的商业娱乐片制作上还刚刚起步，不仅在影片的制作还有至关重要的宣传上都处于初级阶段，这也是与社会大环境相吻合的。

原谅世间所有的不对——《满城尽带黄金甲》作者：湖边的鱼（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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