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伦·阿罗诺夫斯基与他的影像世界

达伦·阿罗诺夫斯基与他的影像世界

达伦·阿罗诺夫斯基

 

对,他就是鬼才导演: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好莱坞的"异类"影视人.熟悉他的影视作品的朋友们,对于这位导演的影像世界经常会感到神秘与不可思议,由他执导的《圆周率》、《梦之安魂曲》这两部影片,讲述的大多是非正常叙事的故事,有人甚至说这两部影片可以归类为邪典类型的范畴，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执着地在电影中追逐自己的谜题和信仰，他的才华横溢与奇思妙想绝对值得肯定与赞服;阿罗诺夫斯基的电影中擅于使用hip-hop蒙太奇技术，即以快动作表现影像和动作，并伴之以音响效果。他还惯用白色淡入淡出的镜头方式，而影片配乐则多以弦乐与电子节奏融为一体。

 

这是一位拒绝“本分”的导演，他拒绝随波逐流，对于好莱坞商业影片他不感兴趣，但是，好莱坞的影视方向就是世界电影的方向，也正是由于好莱坞影视的存在与发展趋势，催生出很多模式化的商业影片．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则是一位边缘化的影视人，他的影视作品不属于主流价值观的范畴，不属于商业影视片的类型，他只是信步地游走在自己的影像世界．

 

很长一段时间，我痴迷于阿罗诺夫斯基的影片中那些华丽又使人炫晕的蒙太奇的剪辑镜头，所以将他近年来的几部作品一一观赏、收集，然后写下一些关于这位导演与他独特影像世界的一些感想。

 
《圆周率Ｐi》.1998年,达伦·阿罗诺夫斯基的这部处女作问世，凭借此片他获得圣丹斯电影节的导演奖，翌年又摘得独立精神奖的最佳编剧处女作奖.影片中的数字狂人，迈克斯是一位数学天才，他试图通过数字的几何运算去探索与计算世界的自然规律,这显然是行不通的，而且他将这一套理论用于前瞻股市行情,结果是以电脑疯狂运算他的数学公式而报废成一堆烂铁为最终结果．在这部影片中，涵盖了比较玄奥的数学理论体系：黄金螺旋线，宇宙万物的奥秘就存在于这套公式的运算中，这种大胆的影片立意与导演的世界观，还真是有些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恐怖，难道世间万物的一切自然规律都要靠数学公式就可以预知得到吗？
 
这部影片一经推出，就在专业影评人士那里得到了非议和不屑一顾．然而这毕竟是一代新锐导演的处女作，电影的题材与立意新颖又大胆，无与伦比的影像拍摄技巧使得初出茅庐的达伦·阿罗诺夫斯基锋芒四射．这是一部低成本影片，导演采用了粗粒的黑白胶片拍摄，使得这部心理惊悚影片凸现一种锐不可挡的另类刚硬的气势，大量的迷幻蒙太奇平行剪辑镜头，又将片中男主人公那种不被世人认知的孤独怪异的痛苦巧妙地渲染出来．例如：其中一个镜头：在地铁站迈克斯剧烈的头疼病又犯了，他茫然地向前走着，这时候导演的镜头似乎与他融为一体，随着他的行动节奏一起快速运动着，这里并没运用全景，而采用了脸部特写的拍摄方式，片中那强烈的摇滚电子配乐应和着这一组组让人疯狂的镜头，立体的效果和氛围果然增强了，使得我们甚至可以触摸到电视中迈克斯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超写实镜头也充斥在整个影片中，如：迈克斯在地铁站幻视中见到一个大脑组织，这个大脑组织象征着他的理性思维，因为这位数学狂人对于自己那套高超的数学定论已经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周围的邻居和他的老师都对他的疯狂之举不予理解，处于这种孤僻的状态下，迈克斯自己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和思想．这个大脑组织随后又出现在他自家的水池内，而且已经走形变质，迈克斯发狂般地将其捣碎，这又暗喻着他不仅质疑自己的理论，最终还走向了信仰崩溃的边缘．这种让人压抑窒息的感觉和影片中犀利的蒙太奇剪辑和让痛苦不断叠加的电子音乐一直如影随形地氤氲着整部影片．
  
《梦之安魂曲》。两年之后，也就是2000年，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又自信满满地带着他的另一部力作:《梦之安魂曲》来到人们眼前．影片的题材涉及吸毒方面，并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同类型影片《猜火车》。片中充斥着糜烂与颓废的吸毒场面，也许是题材过于敏感，又无限放大了吸毒者在吸食毒品时的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快感、意识的迷失和行为的失态，《梦之安魂曲》成为全球禁播的影片。这可称得上是一部名副其实的＂邪典电影＂，它不仅仅是描述毒品社会下意识倒塌的一代年青人，更有对老年人这一群社会边缘群体忧心忡忡的感悟．影片的氛围总是让人不自觉地焦虑，梦想与现实的落差，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期待与欲望的沉沦是致命的，如同沉溺在毒品之中一样，心瘾也是一种＂迷上瘾＂的表现．
 
影片采用分线叙事的步骤，一条分线是夏利和他的朋友们，别一条则是夏利的母亲。情节设置得干净利落。而且，别具匠心的影像拍摄风格是本片最拿人的地方。夏利三人买卖和吸食毒品的时候：他与女友接吻、和泰伦一起去做毒品交易再到收钱，这三个动作，镜头是以不断的变换和快速地重复来拍摄完成。在吸毒的时候，人的瞳孔都因为那种腐骨的快感而变得扩张和涣散起来，放大的镜头来予以表现瘾君子的丑态。这些画面都是很短促地一划而过，如同流星闪过夜空一般，一道美丽的光影弧线，属于那种短暂停留的影像。此时会让你回味不已，却又有些意犹未尽。
 
而在镜头拍摄夏利母亲的时候，更是将炫目的光影组合发挥到了最佳水平。老母亲因为减肥走火入魔，将减肥药象吃糖豆一样，边看电视边往嘴里送。眼前出现了幻觉、幻听。导演将她内心臆想出来的景象都通过镜头的虚实交替完美得再现出来：会移动的长开血盆大口的冰箱，眼前的屋子都开始模糊走形，看到电视中自己穿着红色晚装参加节目，显得那么光彩照人。老妇人的意识终于崩溃，当她行走于街上的时候，导演又用了快慢交替的镜头去完成拍摄；形销骨立的老太太的动作被放慢着，周围人的行走则被快速运动着，突出了老妇人处于精神临界的那种目然与悲惨无助.
 
本片配乐由著名的室内乐团Kronos Quartet演奏，异常出色地烘托出阴郁绝望的气氛。它使用了大量的电子乐，来表现主人公吸毒过后沉迷于幻觉的状态，在影片最后四位主人公走向痛苦深渊时，则运用了电子乐与大提琴交互的配乐方式，简洁刺耳，小提琴的奏鸣重叠再重叠，不断迭加着痛苦和焦虑的意欲，以至趋向于窒息，一股绝望的气息油然而生。
 
《珍爱泉源》。2006年,美丽不可方物的瑞切尔·薇兹首度与自己老公达伦·阿罗诺夫
斯基合作的一部影片，即便此片最终败北于水城＂威尼斯＂的电影节，也被影评人们称为＂一次尊敬的失败＂．本片的所要阐述的哲学意义比较深奥：死亡是一种敬畏之路．继而引申出更多的人生哲学话题：探究人类的内心世界、生存与死亡以及永恒的话题：爱情．又是采用平行交互的叙事风格将影片分为三条主线．而且导演达伦·阿罗诺夫斯基似乎对中国的佛教很感兴趣，．在这里他引用了一个佛教的阐释：轮回.即：人的前世和今生。故事的叙横跨三个时间段.人物:现实中的医生汤米(休杰克曼饰演),他有两个分身--西班牙征服者--太空旅行者汤姆,更准确地说,前者代表医生汤米在妻子伊兹书中的小说人物角色，后者则象征着汤米的内心世界与精神的化身。
 
在观看本片时，我又一次为片中绚烂的光影奇葩而折服。对于通过影像去表现意识流的拍摄手段，阿罗诺夫斯基可是当之无愧的高手．金色的星云在浩瀚的银河下流动着，生命之树被水晶球一样的透明物质包围着，在宇宙内飘浮，爆炸后的Shibalba那种刺目又让人眩晕的光明，尤如天堂投射下来的一束强光。而且，影片运用了蒙太奇的拍摄手法将现实与太空世界相联结，例如镜头下随着光影的变换，妻子的毛发与生命之树的触须相互重叠；这种光影美感只有你亲自观看后，才能感同身受．再如：医生汤米对于害怕妻子死亡的恐惧感,镜头则是通过明与暗的强烈对比来完成其主题的表现的.色彩明暗的表现和变换向观众们展现了主人公的内心感知与周围的境遇，有关汤米、汤姆及西班牙征服者托马斯导演都是用比较灰暗的镜头来拍摄，而每一次镜头从彩色向黑白过渡，主人公几乎都处在一个困惑、焦虑或痛苦的心理状态，。与此相反，有关西班牙女王、妻子伊兹及等场景大都比较饱和又浓烈的光亮中拍摄，而每一次男女主人公同时出现在画面上时，雷切尔·薇姿扮演的角色总是占据着镜头的亮部，其脸部的特写也总是被打上一层柔和的亮光。这样的安排显然不是随意的，它区分了两种不同的状态，一边是乐观坦然、一边是悲伤矛盾；一边是宁静安详、一边是彷徨无助。最后，当两者共同呈现出炫目的亮色时，实际上也就是代表着他们从幽闭走向开阔、从黯淡走向光明，从幻想走向现实的终极转变。
     
三个年代，在一个神秘而天马行空的世界里，男主人公苦苦寻觅着生命的真谛。在用《圆周率Pi》、《梦之安魂曲》的鬼才征服观众之后，新锐导演达伦•阿洛诺夫斯基再次用浓烈的形式、剥离的冷酷和凌厉的剪辑带来了一部美轮美奂的个性新片，这一次，他探究的将是过去现在与未来，爱情、生死、哲学、宗教、与生命精髓。没错，虽然六年磨一剑，但它依然会是充满导演特色的抽象符号意识流作品。 熟悉了好莱坞清晰叙事的观众大概会迷惑少许，喜欢导演风格的却应当会为此着迷。至少，这是布满隐喻的视觉盛宴，仅仅3500万美元的预算却拍出了壮观的感觉．   
 
《摔角手》我们可以将此片看作是非主流导演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向好莱坞商业影视界及主流价值观靠拢的一次尝试，希望此举不是一种让步与妥协，因为影迷们更愿意看到一部影片是只贴有他名字标签的独特原创精品，那才代表着达伦·阿罗诺夫斯基的影像世界。现在，好莱坞的商业影片多如牛毛，如同速食面，没什么太多营养，看过之后，一笑而过，根本不会在脑海中定格与回味。这样的主流商业片看多了，不仅感觉乏味，也会产生一个负面影响：对于影片视听上的震撼和画面感官上的刺激，影迷们会要求更多，结果就是那些商业片导演们更加玩命地在影片中制造一些“烧钱”的商业元素。而据我所知，导演阿罗诺夫斯基在拍摄上一部影片《珍爱泉源》的时候，仅花费了3500万美元的低成本预算，就制造出了影片中那些炫丽又壮观的视觉盛宴。
 
这是去年拿下第65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影片。好莱坞主流影评人士们这一次终于对鬼才导演达伦·阿罗诺夫斯基表示了赞许与肯定，因为这部影片对了他们的胃口。但是，在这部影片中，你却不会再看到阿罗诺夫斯基那些花哨又光怪陆离的蒙太奇镜头，至于他善长讲述的那些怪诞又深刻的故事的题材及立意，则被好莱坞式的商业模式内容所替代。看过此部影片之后，可以给出一个评价：一部成功的主流商业影片。导演的扎实功力不可小觑，一位非主流导演向主流影视界的华丽进军。其实这种尝试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以让阿罗诺夫斯基的影片题材内容更加丰富多变，以前的几部影片，多是内容很玄奥的、氛围压抑和些许的晦涩的，这一部影片的产生，如同一阵清风，让影迷们见识到阿罗诺夫斯基全新的影像世界。
 
《摔角手》，俗套的题材，被拍出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那种激情、刚烈式的全新版本。这不是一部励志片，片中的温情画面也只是昙花一现，更多的是一个男人悲情式的宿命回归与他孤独生活的写照。有趣的是男主角的饰演者：米基洛克也曾在拳击舞台上大放异彩，也同样被拳击生涯搞得伤痕累累，之所以投身拳坛，是因为在好莱坞的几部影片都以失败告终，多年后，他凭借《摔角手》重振雄风，这其中原来他有和影片男主人公一样的辛酸故事，难怪在本片中，他的演技是如此娴熟与浑然天成，男主角的形象和剧情的设计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片中的男主人公兰迪，二十年前，他是位红极一时的王牌“猛男”摔角手，经常以在擂台上的杀手锏“大锤粉碎压”来漂亮地结束一场场比赛，向人们展示着他的强悍与霸气。台下的呼声如雷贯耳，那是个属于兰迪的时代。二十年后，兰迪依然甩着他标志式的金色长发，叱咤在这块慢慢不再属于他的擂台上。在老爹兰迪这个年纪，应该是退休回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最好时机，却在擂台上挥汗如雨、鲜血淋漓地与比自己年青很多的对手激烈地比拼着。
 
影片的前三分之一段，都是在介绍这种类似于“血雨腥风”式的格斗比赛的，视觉效果达到了空前的震撼与刺激，在这部影片中，摔角手攻击对手的工具很多：观众的假肢、椅子、订书钉、断成两半的带刺木棒，兰迪甚至将刀片划破自己的面额来制造刺激暴力的格斗场面，赛前兰迪还与对手们研究着出场时候的格斗战术，如何能够制造一些让观众们看得叫好的比赛场面，在比赛过程中，他们表面上进行着冷酷无情、毫无人性的撕斗，但私下，两位拼得你死我活的对手还会彼此低声地询问对方是否能承受得住，而在台下，他们会保持着职业性的操守和相互鼓励、真诚地拥抱。使得人们对于这群草莽鲁夫产生一种好感：原来他们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野兽与格斗机器，而是很有人性的硬汉们。
 
可是望着擂台下那些被血腥残烈的比赛场面刺激得红了眼的观众们，你能否从他们眼中看到一种残忍的兽性在闪动？这些摔角手们只是取悦他们娱乐工具。而另一方面，在这部电影里，台上凶猛的撕打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决，而只是一种设计好的表演，所以，这就是一场“摔角秀”，一场可以达到预期“胜利”场面的“秀”。一切都是虚幻的，兰迪从来没有胜利过，他只是在表演胜利，也在扮演着一位虚幻的胜利者。有时候人是活着给别人看的，他并不完全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轻松地走在这个世间，还需要从别人的目光中获取肯定与拥护，尽管有时候那种荣耀感是如此的虚假如镜花水月一般。
 
兰迪是个活在擂台上的斗士，生活中他是个失败者。与女儿关系的疏离，与艳舞女郎若即若离地情愫都让这个硬汉老爹有一种悲沧式的孤独感。亦如他在擂台上对观众们说的：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他已经孤独到要和这群只会欣赏血腥格斗比赛的观众们做家人。患了心脏病的打击，使得这位斗士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发现亲情不可挽回，当他被女儿推出门的那一时刻，这个硬汉流泪了，向温馨家庭生活靠近的第一步就此止住。而爱情呢？艳舞女郎也有自己生活上的顾虑，她迟迟不肯接受兰迪的爱意。不能够比赛，兰迪要靠超市打工来维持生活。天天要面对一群挑剔的顾客们，生活当然不是象他在擂台上那样去按设计好的路线走下去的，兰迪的愤怒与失望瞬间般爆发了！其实他自己没有发现，他与这个社会已经有些严重脱节。他就如同一架磨损严重的老机器一样，粗重地喘息着，无奈地看着自己身体的部件一天天老化下去，一种疲倦的老态已经显现在他的脸上。
 
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回归自己热爱的摔角擂台是兰迪最终的选择，只有那里是他的家和归属地，亲人就是他说的观众。擂台下观众们的掌声与尖叫会让这位斗士再次燃起生命的斗志，虽然那些胜利的荣耀是虚幻的，悲情老爹的血与汗都已经为这个他奋斗了二十多年的摔角擂台所耗尽了，倾其一生的比拼换来台下兽性的嘶嚎。这里就是他的天地，人人都爱他。当他纵身一跃，漂亮的招牌动作“大锤粉碎压”压向了镜头，压向了观众们的心。我的眼泪也被挤压出来了。
 
导演阿伦·阿罗诺夫斯基摒弃了自己以往在影片中流光溢彩的光影剪辑，采用了朴实无华的直线叙事方式，向我们展现着一位摔角手悲情的一生。影片中没有俗套的情节设置，有的只是他对于世间变化无常、人生苦短、戏梦一场的真情感悟。期待他下一部力作的出现！

 

文/Moonb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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