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的愤怒》影评: 和谐版“动物庄园”

很多人知道乔治·奥威尔很大程度上源于他那本充满着政治寓言性质的小说《一九八四》，而他另一部名作《动物庄园》同样是一部貌似轻松实则沉重异常的政治预言。《动物庄园》的故事很简单：一只智慧的大公猪“少校”在临终之前，将自己的思想讲给了庄园里的所有动物听，核心内容大致是——人类没有任何权利剥削和压迫动物，而这种压迫迟早有一天会被推翻！“少校”带着它的思想死去了，但它的预言却在不久成了现实。庄园全体动物在两只猪的带领下一举推翻了庄园主人的管理，并将人类赶出庄园，实现了全体动物梦寐以求的解放！当然，这只是故事的开始，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绝对是预言者“少校”所始料未及的。在短暂的兴奋期过后，领导集体现实发生了内讧，内讧中的尔虞我诈最终使得失败者被赶出庄园，而后领导权一步步集中，结果极权产生了。最终是极权主义者篡夺了革命的果实，并逐步用铁腕政策疯狂地将庄园里的动物重新变成被压迫的对象，甚至比人类还要残酷······

 

曹宝平的《光荣的愤怒》多少有点“动物庄园”的感觉：云南黑井村熊家四兄弟，分别掌握着黑井村的政治、经济等大权，兄弟四人仗着山高皇帝远在黑井村里横行霸道，为了私人恩怨以政府名义推倒别人房子、强占田地、欺男霸女。黑井村民的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最终因为村支书叶光荣的正义感而号召起村民们一同铲掉黑井村的四人帮。光看这样一个棘手的题材就知道在我们这样一个可爱的祖国，尤其是现在提倡和谐社会的主旋律之中必定会成为一个烫手的山芋。

 

影片在上映前的几年便已经拍摄完成，可由于题材太悖于创建和谐社会之主旋律，影片一直苦于找不到发行渠道。几经周折与妥协，我们最终看到了这样一个被和谐了之后的动物庄园。

 

村长熊老三与村支书叶光荣：一个横行无忌、鱼肉百姓的嚣张与被侮辱被损害后的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欺男霸女的恶势力与委与虚蛇的正义感，这正是《动物庄园》中压迫动物象征着旧势力的人类，而敢怒不敢言的黑井村民在实质上又与农场里那些动物们何其相似。但《光荣的愤怒》并不那么简单，如果我们只是把这部片子看成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角力的话，那么我们就太低估曹宝平的野心了，他要表达的，远不止这些。那场荒诞不经的“捉奸政变”更是以戏谑般将影片黑色幽默推至顶峰。

 

之所以说《光荣的愤怒》是被和谐版本的《动物庄园》，是因为《光荣的愤怒》只不过是《动物庄园》里那场动物推翻人类压迫的开始，同时也是“少校”允诺于动物们美丽愿景暂时实现的那一霎那。为什么说是一霎那呢，人们重新归纳一下《动物庄园》和《光荣的愤怒》的内容。庄园里的人类与黑井村的熊家四兄弟代表着旧势力，是压迫者，而全体动物与黑井村村民是被压迫者。被压迫者觉醒以后，在领袖的领导下推翻了旧势力，即人类与熊家四兄弟，到这里《动物庄园》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光荣的愤怒》已经结束，留给观众的是无限的对比与遐想空间，在实现了推翻旧势力的胜利之后，故事会怎么样发展呢？曹宝平没告诉我们，但我们可以借鉴《动物庄园》进行一些猜测。在夺取了胜利的果实之后，动物庄园渐渐向另一个极权制度发生了转变，极权主义者变成了压迫者，甚至比旧势力的压迫更加严重。

 

很多人说《动物庄园》是带有明显的冷战思维来批判社会主义。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并非只有社会主义革命后有人篡夺革命果实，导致新的剥削阶级取代旧的剥削阶级。旧的农民起义、资产阶级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都有类似的可能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欧洲的革命史，包括法国大革命和其他国家的资产阶级革命，从中都会发现类似的现象。所以从这方面来看，革命虽然打破了旧的压迫，但是无法实现新的平等，也就是说当初革命发起者领导人所允诺给大众的愿望它仅仅只是个美丽的谎言而已。《动物庄园》所表现出来的闹剧，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光荣的愤怒》尔后故事情节发展的模式，在成功的推翻了熊家四兄弟所代表的“四人帮”的压迫后，成为黑井村新的四把手的大旺、水根、叶光荣和狗卵不可避免地会变成新的“四人帮”。

 

实际上，从更深层次的意义分析，《动物庄园》所表现出的现象，是人类劣根性的体现，它意味着人类在无拘束的权力下将快速走向黑暗。人类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基本形成了以道德和法律相互配合的社会体系，通过道德谴责和法律威慑来对人类的不良行为进行规范，使人类有别于动物，也初步实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但对于领袖，或者说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少数人来说，这种道德和法律对其行为的制约就显得很微弱，尤其在他的欲望膨胀或者他对于权力的过度痴迷的时候。我们国家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但在标榜着自由与民主的所谓民主社会似乎也未能解决所有问题，前段时间的泰国政坛风云和陈水扁贪污弊案风波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同李杨的《盲山》的结尾警察重天而降一样，《光荣的愤怒》中种种尖锐的社会问题再次匪夷所思的回到了歌颂党和政府的主旋律调子上来，让人徒增遗憾。但抛开审查体制催生出的这样一个被阉割的结局来说，曹宝平特意安排的那场周而复始，又回到原点的饭桌上的村委会更有其值得观众们揣摩的地方，而这个充满着暗示性的“饭桌会议”的四位与会者，不就是动物庄园中那位对动物们形成了新的压迫的统治者吗？影片最后一个镜头，叶光荣对着镜头充满暗示性的一笑，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但这一笑，超越了权力斗争，甚至超越了政治本身。

 

文/何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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