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书》: 范霍文的新作

为避开年末贺岁档各大片纷纷通过修改上映日期争夺票房的这场恶战，《黑皮书》推迟到了2009年1月上映，这是《本能》导演范霍文的作品第一次在中国公映。有人认为《黑皮书》堪比之前在国内颇受争议的《色戒》，同样都是表现色诱敌人，《黑皮书》的女主角瑞秋·斯坦恩发自内心地爱上了敌人，不惜同生共死，但却不会像《色戒》那样引发巨大的争议。导演范霍文将瑞秋斯坦恩爱上的德国纳粹党卫队上尉一方面处理成一个对于纳粹组织非常忠诚的上尉，另一方面又尽力去把他刻画成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因此，从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ectness）的角度来看，那些以《色戒》中的汉奸问题诟病该片的人似乎在《黑皮书》找不到争议点，因此影片显得无懈可击。

 

“黑皮书”（Black Book）在影片中指的是那本“记事薄”，对于被敌我双方均视若寇敌的瑞秋·斯坦恩来说，只有那本记录了陷害她的人种种罪状的黑皮书才能还她清白，于是在各种诋毁中，瑞秋始终没有放弃对于历史会还自己一个清白的渴求，同时随着德军的溃败，那个真正将犹太人推向深渊的幕后人也渐渐浮出水面。

 

自那部萌发了一代人性意识的《本能》开始，在惊悚悬疑的气氛中配以这道佐料去探讨人性，一直是荷兰籍导演范霍文的拿手好戏。与《色戒》中的大胆裸露和场面相比起来，虽然《黑皮书》里也对裸露有一定的展示，但该片节奏明快，层层推进，悬念跌宕起伏，环环相扣，两个多小时的片子并不觉得长，矛盾比《色戒》也更为尖锐。一直到影片最后地下反抗组织领导在未明真相前，始终把自己儿子的死怪罪于女主角瑞秋，但以动机论去看反抗组织领导当初让瑞秋去色诱纳粹军官时，我不免产生疑惑，救子心切这谁都可以理解，但是为了救出被抓的儿子，他不惜让瑞秋拿着身体和生命作赌注，难道对于荷兰人来说领导儿子的生命也要比犹太人的生命更高贵？OK，那么我暂且可以认为反抗组织领导让瑞秋深入敌军内部是为了窃取情报，但那领导分明说了是为了救人才让瑞秋去窃取情报的，从这点来说令人困惑，你儿子重要，别人的尊严和性命就不重要？

 

纳粹将军发表的讲话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你们和恐怖分子的斗争就是我们的斗争，我们将和元首一起，为一个自由的欧洲而战。”这明显是在隐射发起全球反恐战略的毁誉参半即将卸任的美国总统小布什嘛。

 
1934年，传奇女导演莱妮·雷芬斯塔尔为希特勒拍摄一部被认为是电影史上最成功的宣传片《意志的胜利》，纪录片拍得相当煽情，在七十多年后的今天看来，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激情洋溢。无边无际的人海，激动人心的演讲，以及奇里斯玛崇拜，由人到领袖的高度，再由领袖到神的不容置疑。

 

在上一篇博客里我阐述过威海姆·莱茨对于希特勒在德国取得胜利的原因，他认为单纯地认为那是靠希特勒本身的人格，资本主义危机的大背景人们容易受到意识形态的蛊惑等等理由是远远不够的，莱茨认为除了这些次要原因外，最主要的是法西斯主义动用了心理动力和无意识机制，也就是说希特勒利用的是某种极端的神秘主义，并通过人类非理性方面使之得到公开表达，从而在群众中造成奇里斯玛效应。

 

《辛德勒名单》《钢琴家》《黑皮书》等等二战题材的片子里都有残暴的德国人对于犹太人的屠杀的表现，但是真的要追究其纳粹为何要屠杀犹太人的原因来似乎又是一个可以自说自话自圆其说的开放式命题。汉娜·阿伦特在其最著名的著作《极权主义的起源》中借用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实例阐述了纳粹所谓的反犹主义。书中托克维尔说道，法国大革命爆发时群众对贵族阶级的狂暴仇恨与其说是民众关注国王的体制，不如说是关注“绅士的状况”。他认为，法国人民比以往更仇恨即将失去权力的贵族，正是因为贵族迅速丧失权力并不是伴随着其财富的丧失，换句话来说，剥削和压迫都不是民众引起对贵族怨恨的主要原因，而没有可见的政治作用却拥有财富才是民众所不能容忍的，因为谁也不能接受无功为何受禄这个事实。因此，我并不赞同金丹元教授在分析《悲惨世界》中说到的民众都是保皇的这个观点。

  

再来看看三十年代的中欧，希特勒执掌政权时，德国银行业早已几乎全是犹太人控制，但是随着犹太人在集权制度下逐渐丧失了公共事务中的作用和影响时，他们仅剩的就只有大量财富了，而这一点也是反犹主义的根基所在。希特勒很容易利用民众的这种心理机制将其推向顶峰，从而酿成了人类史上的灾难。《黑皮书》中德国纳粹党卫队中尉弗兰肯勾结荷兰人范亨和医生汉斯通过诱骗犹太人然后将其统统屠杀以此掠夺大量财富，这也是当时在沦陷区荷兰犹太人很难逃到国外的原因，而对于这群没有社会地位却拥有着社会上大量财富的犹太商人的杀戮和掠夺也印证了托克维尔对于法国大革命的总结。

 
战争结束后，瑞秋被认为是出卖祖国利益的奸细而遭到清算，胜利者对祖国叛徒的凌辱触目惊心，引来盟军指挥官愤怒的谴责：“你们和纳粹没什么两样！”事实上，类似情形在当时的欧洲大陆比比皆是。《黑皮书》发人深省：人们为了以人道和法制为目标而消灭了法西斯，然而却又以法西斯式的方式去对战犯进行复仇。由此不免让人想到了那句“对大多数人实行民主，对少部分人实行专政”的论断。

作为人类文明的怪胎，战争最大程度地释放了人性的恶。荷兰人里的败类勾结德军残杀犹太人获取财物，抵抗组织里也有惟利是图的双面间谍，在直指人性黑暗的同时，导演范霍文毫不吝惜地赞美人类对自由和光明的渴望，以及面对邪恶，在几乎绝望的环境下爆发出来的勇气和牺牲精神。

 

作者：何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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